明清江南才女的文化标本
《有情花月无端雨——明清史上的江南才女》
江民繁 著
中国文史出版社
明清多才女,大半在江南。
遮蔽了女性文学史上一座座峰峦,
亦成就了人文视野里的别样风景。
明清史上的江南才女到底有多牛?请看中国女性文学史上的两组数据:胡文楷《历代妇女著作考》收录有著作传世或见于文献著录的女性著作4214家。其中汉魏六朝至明末只有362家,到清代竟达3684家,“超轶前代,数逾三千”,堪称奇迹。施淑仪《清代闺阁诗人征略》收录女诗人1263人,其中浙江524人,江苏465人,合为989人,占总数的78.37%。美国学者曼素恩《缀珍录》得出一个结论:清代的江南,特别是杭州至常州一带,是诞生女性文学的核心区域。
清代江南才女著作之丰,女子诗社之盛,艺术水准之高,创造了中国文学史之最、甚至于世界文学史之最。
陈寅恪先生推崇说,陈端生的弹词杰作《再生缘》,其艺术成就不在杜甫之下,甚而可以和希腊、印度著名史诗比美。陈寅恪谈到,在陈端生生活的那个时代,中国有智慧、有学识的才女们大致分为三种类型:
第一种,是完全服务于家庭的贤妻良母型;
第二种,是活跃于社交场合的交际花,即青楼女子;
第三种,则是类似陈端生笔下《再生缘》中孟丽君这样的,具有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的女中豪杰。前两种女性,在当时的中国比比皆是;至于第三种女性,陈先生长叹一声说,那恐怕只有端生一人而已!后来,陈寅恪先生又专注于明清易代之际的“女侠名姝”柳如是。很多人不解:像陈寅恪先生这样一位学贯中西的学术泰斗,为什么要在晚年历时十多年,几乎花上全部精力,写成洋洋八十多万字的《柳如是别传》呢?深层原由,乃是因为柳如是也是较早萌生女性觉醒意识,具有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的极少数才女中凤毛麟角的一个。
尽管是凤毛麟角,但明清文学发展史上还是有不少女中豪杰,如同被迷雾遮蔽的一座座峰峦,崭露出她们的本来面目和耀眼光芒。
比如:合评《牡丹亭》的“吴吴山三妇”,即清初著名诗人吴人(字吴山)的前后三位妻子合评的《牡丹亭》版本,成为“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出版的女性文学批评著作”。
比如:《秋灯琐忆》女主人关锳,她是林语堂眼中“中国古代最可爱的两个女性”之一,更是《清代妇女文学史》最推重的两个浙派女词人之一。
比如:农家女词人贺双卿,是否确有其人其事,胡适提出五个“可疑”,但是她的词作可感可泣,信手拈来,都成逸品,明显高出于同时代才子们的水准,这却是词学评论家的定论。
比如:杭州西溪的蕉园诗社,冲破蕃篱,走向社会,一跃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有启事、有名称、有组织,公众结社、公开活动,具有文学流派性质的女性文学团体。
比如:越中才女、职业女著作家王端淑,她编撰了《名媛诗纬》和《名媛文纬》两书,开了中国文学史上女性作家选编女性作品的先河。
比如:“常州词派”大家庄盘珠(又名恽珠),她创立了中国女性文学发展史上两个“第一”,一是编纂我国第一部由女性编纂的女诗人诗歌总集《闺秀正始集》;一是编撰中国第一部由妇女写的妇女史《兰闺宝录》。又比如:明清易代之际的女诗人兼画家李因,大思想家黄宗羲亲自为她作传,认定她与风雅天下的柳如是和王微鼎足而立。
女诗人兼旅行家王微,她编撰了女性文学史上唯一的历代名山游记选本《名山记选》,大戏曲家汤显祖为之作序。
再比如:继柳如是、陈端生之后的旷世奇才、商家出身的吴藻,她集美人心、名士风与英雄气于一身,在清代词坛横空出世,自成一家,与男性名家平起平坐,平分秋色。胡云翼《中国词史略》推重她为“清代女词家中第一人”。她早年创作的呼唤女性觉醒的杂剧《乔影》(又名《饮酒读骚图曲》),在中国戏曲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。吴藻“朋友圈”里还有两个与她旗鼓相当的闺蜜,一个是编选《明三十家诗选》,压倒男性选家,人称“清代第一才妇”的汪端;一个是与顾太清一起创建第一个跨地区女子文学团体“秋红吟社”、撰写《名媛诗话》、招收女弟子的沈善宝。
吴藻以及她的闺友汪端、沈善宝,则是晚清文坛“较早萌生女性觉醒意识”,具有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的女中豪杰中的标杆式人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