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子上大学后,除了学业,家长最关心的可能莫过于孩子在大学里吃得好不好,住得好不好。设想下,如果有这么一个大学宿舍,已经110多岁高龄,年久失修,满地是乱跑的鸡鸭鹅,甚至还有羊……室内破败不堪,充斥着各种难闻的怪味。如果大学宿舍是这样,不知道有多少家长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去受这份苦。说到日本大学,大部分中国人可能首先想到的是东京大学、早稻田大学。这个京都大学其实是日本乃至世界级的顶尖研究型大学,成立于1897年。对于日本学生来说,考入京都大学,那是十分荣耀的事情。而对于留学生来说,基本上理工科日语N2+托福90,文科N1+托福85才有戏。京都大学的科研水平更是世界顶级水平,迄今为止,京都大学总计有8人获得过诺贝尔奖。另外,还有3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和京都大学有直接关系,比如,2012年诺贝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山中伸弥,获奖时是京都大学iPS细胞研究所所长兼教授。像已故小说家梶井基次郎、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赤崎勇,还有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吉野彰都是京都大学的毕业生,也都曾住过吉田寮。1913年,京都大学因为学生增多,修建了“吉田寮”,用来作为学生宿舍。为了方便管理,吉田寮从开始,就把整个宿舍区的日常维护、内部管理、文化活动等等,都打包给自治会全权管理,校方不进行干预。类似的还有东京大学的驹场馆、东北大学的日就馆,及北海道大学的惠迪寮。不过,几十年下来,大部分“自治寮”都衰败了,只有吉田寮还屹立不倒。如今的租金约为4000日元,折合人民币勉勉强强200块钱,之前还要更便宜。京都大学附近的普通公寓,最便宜的一室户租金也要每月30000日元(约合1500元人民币)起,而京都大学新建的宿舍,每月租金也超过10000日元(约500元人民币)。至于留学生公寓,费用则高达11万日元(约合5200元人民币)。而留学生在日本租赁房屋有难度,需要担保人,但大部分学校却不愿为留学生做担保人。所以,来吉田寮租住的除了少部分日本学生,还有不少外国留学生,其中就有中国学生。吉田寮有北、中、南3栋,共计100多间房,目前住了200多学生。宿舍区外面,有鸡、羊、兔子,还有孔雀,当然更有其他奇奇怪怪的动物……粗看起来,这里哪是什么学生宿舍,分明就是动物农场。而且,这些动物可不是当“宠物”,基本都是养来吃的……其实也能理解,住这里的都是穷学生,平时荤腥不足,只能自食其力养些动物,补充肉食和蛋白质。昏暗,还有腐臭,木头走廊一踩还会“嘎吱、嘎吱”响。墙上到处是涂鸦,都是学生们一时兴起之作,有漫画、时评、呓语……公共区域没有专门的自习室,但是有图书室、游戏室,甚至麻将室。如果你上厕所,看见前面出来的是男(女)……不用担心,这里不仅男女混住,厕所也是不分男女的。或许有人会觉得,如此一个脏乱差的地方,租金又那么便宜,肯定入住很容易。简单来说,是需要通过自治寮学生委员会的面试,然后在30人一间的大通铺里暂住排队等结果。住在大通铺的滋味可不好受,由于空间有限,睡觉时人挨人、人挤人,翻个身都要酝酿好久。因此,京都大学流传着一句话:“住过吉田寮的人可以在世界任何地方生存。”对于越来越老旧的吉田寮,京都大学一直很紧张,毕竟要发生火灾或大地震,可不是闹着玩的。于是,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,京都大学就提出“拆除吉田寮计划”, 劝说里面的学生搬出去。也是,这里租金既便宜,又想干啥就能干啥,简直就是学生们的天堂。2015年,吉田寮新栋建成后,陆续有不少吉田寮旧栋学生搬离,但依然剩下几十名死活不肯搬走的学生。2017年,京都大学以吉田寮旧栋陈朽老化为由,强制要求住在吉田寮旧栋里的学生在2018年9月之前搬到新栋,逾期不搬者将会被起诉。2019年4月,京都大学对依然没有搬离吉田寮旧栋的40名学生以“非法占有建筑”的名义起诉。住在吉田寮旧栋的学生则以京都大学与吉田寮自治会签署协议,未标明使用期限为由,拒绝搬离,双方最终对簿公堂。这场官司引起了日本多方的关注,年轻人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学生这一方。同时,也有不少京都大学毕业生和律师,也主动站出来声明支持学生。法院最终认定,京都大学与吉田寮自治会签署的使用契约书有效,京都大学应该履行当初的约定,愿意留下的学生可以继续住在吉田寮。对于住过和了解吉田寮的人来说,选择居住环境如此糟糕的地方,绝不仅仅是租金便宜。对于学生来说,吉田寮就是他们枯燥的学习生活之外,一个天堂般的“乌托邦”世界。这里没有其他大学宿舍的种种严格规定,也没有宿管阿姨,小到换灯泡,修水管,大到线路改造,装潢维修,全部是学生自己完成。在吉田寮没有上下级,有关宿舍的事情,没有少数服从多数,而是需要全员同意。如果你愿意,这里每天都会有各种形式多样的戏剧、演唱会、电影放映等活动可以参加。甚至,吉田寮的学生会闯入正在上课的课堂,大喊:“快来参加我们的文化节!”吉田寮为众多经济条件不好的学生提供了一个减轻负担的避风港,让所有人都有机会表达想法,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,还有比这更吸引人的么?反过来说,对于京都大学,这场败诉的官司,都可以视为虽败犹荣。因此,像东北大学的日就馆,及北海道大学的惠迪馆等学生自治寮,要么一拆了之,要么早就拒绝新生入住,根本不会保留至今,更不会拿百年前与学生签订的协议当回事。京都大学不一样的处理方式,这或许与其学术氛围有关。京都大学的首任校长木下广次曾说京都大学“要比东京大学更尊重学生的独立自主精神”。查一下校史,京都大学的学生抗议活动一直是日本高校最多的之一。而京都大学对学生们的抗议和任性,始终采取的是宽容和对等的态度,也是一种独立于政治之外的学术传统。所以,京都大学对吉田寮学生在宿舍区养动物,在墙壁乱涂乱画,自己决定睡觉和起床时间……选择视而不见。因为京都大学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具有独立自主的意识,通过抒发个性来展示更好的学术潜力。而世人眼里的吉田寮“脏乱差”,只是一种表面现象,并非无人管理的“野生状态”。这里外观破归破,但电器坏了有人修,水管堵了有人通,喊声饿会有人送上吃的……说白了,这就是年轻人一种随心所欲的“乌托邦”生活方式。他们不刻意去营造整洁有序的生活,也不在意看似无序杂乱的环境,只希望按照自己的意愿构建属于自己的私人天地。这种宽松的氛围也延续到京都大学的教学管理,才让无数学子竞相追捧,灌溉出越来越多的“诺奖之苗”。不过,由于吉田寮的设施已经陈旧到实在不适合人居住,目前只有约40名学生住在里面。不难想象,也许再过若干年,随着吉田寮那些“原住民”毕业,这里也将彻底废弃,只留下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历史:即便是最简陋的条件,也有机会孕育出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和最深远的人文关怀。